早年曾參加夏威夷大學主辦的「基督教與佛教交談大會」,一入會場,眼光即被大會的標誌吸住了,那是兩張臉孔合成的一副面容,左邊是張目微笑狀,顯然是耶穌;右邊是閉目寂靜像,無疑是佛陀。這兩位象徵人類精神成就的大師,先後有五百多年之隔,在地理形勢隔絕的時代,他們井水不犯河水,各領東西兩大文明之風騷。
直到近代,東西文明開始交會,一體意識逐漸甦醒,人們開始探討這兩大精神傳承之間的異同。由人類意識發展史來看,釋迦摩尼與耶穌所開啟的心靈境界,究竟是手牽手並排走,還是承先啟後排隊走?
這是一個有趣的議題,卻極易引發情緒性的爭議,因為釋迦與耶穌已被奉為教主,兩千餘年的宗教傳承與歷史包袱賦予了這兩人極其特殊的意義,在信徒心目中,他們已非我輩人類,而是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明了。這兩位具有「神聖獨特性」的神明又反過身來賦予千百萬信徒一種獨特的身分與價值感。所以任何有關教主的評論,直接衝擊到信徒的自我價值認同,難免會引發一些不自覺的情緒反應。
雖然釋迦與耶穌本人均已證入「一體不分」之境,信徒崇拜的卻是他們的「獨特成就」,也以此作為自己修行的指標。當我早年以一介天主教修女的身分四處訪道求法時,一邊得答覆天主教對佛法的質詢,一邊又得答覆佛教對神的疑問,我總是抱著異中求同的心態,根據兩個宗教的「究竟義」從中搭線,例如:基督教的真神並非佛教的天王諸神,而近似法身佛的境界;或是聖靈近似佛教所謂的菩提自性等等。希望能打破雙方因名相而產生的隔閡,以及歷史所造成的敵意,能夠接受「東方出聖人焉,西方出聖人焉,此心同,此理同」。
說實話,這種「拉關係」的說詞,從未說服過任何一方信徒,最多只能安一下我這遊走於宗教夾縫的人之心而已。直到翻譯《告別娑婆》,驚訝地看到它竟然毫不忌諱地說:
佛陀確實已經悟入那營造出二元世界的心性真相了,他這一悟,超越了人類所有的存在層面,悟入了空性,跳脫了時、空、形三界之外。這是一體論必然導向的境界,但它還沒有抵達神的境界。
當佛陀說「我已悟道」時,是指他已經澈悟:原來他並不是這虛幻世界的一份子而已,他其實是整個幻境的創造者。至此,這個營造出整個幻境的心,還需要向前再推進一步,心必須徹底放棄自己的存在而選擇神的存在境界。…..但佛陀在另一世才成就了那一境界,活在世間的人類根本不可能知道這些事的。(告別娑婆 p.42-43)
這一說法,可能會讓基督徒沾沾自喜,對佛教徒則是一大打擊,因為我們當初獻身宗教或修行的動機,不都隱藏著極深的「獨特性」渴望?我要活得比你好,我要修得比你高,而這希望很自然地投射於兩位教主身上了。即使耶穌與釋迦均已證入「無人相、無我相,亦無佛相」之境,信徒仍然不免懷有「我信的宗教比你的高明」或是「我信的神比你的佛偉大」的心態。
我明白,《告別娑婆》絕無評論高下之意,它只是凸顯這兩位偉人在人類歷史上承先啟後的貢獻。釋迦與耶穌所證悟的境界,由「我」到「心」,再由「心」到「神」,一步一步地將人類意識推向神性的領悟。我們若能不受他們在人間的「分別相」所蒙蔽的話,釋迦與耶穌的存在,不過是人類同一整體意識在不同的時空中所幻化出來的形相而已。這兩位象徵人物,在虛幻的娑婆世界裡為人類開啟了通往實相之門。
也就是說,在實相裡,沒有什麼釋迦的境界與耶穌的境界之分,或高下之別,他們共同代表了人類一體意識的覺醒過程,在不同的文化及時空領域所呈現出的不同形式而已。
兩千六百年前的印度,活在充滿痛苦與不公的種姓制度下,釋迦貴為王子,大可從事政經改革,給百姓一個太平盛世。然而,他捨棄這一近路,選擇了一條遙遠而崎嶇的修行之道,要徹底斷除一切痛苦之源。他知道眼前的生老病死,飢荒戰爭,絕非來自外在的苦難,背後必有更深且難解的迷惑在作祟。他經歷了當時所有難忍能忍的苦行,最後終於了悟,一切有為法,都在三界中,於是他放下一切思維與修持,靜坐菩提樹下,悟出「無一眾生而不具有如來智慧」,因著空性智慧而超越了三界,萬法一心,進入覺性圓滿的佛境。
這個「一」究竟是什麼?佛性又源自何處?釋迦並沒有由此心性向前推入神性,因為在他的時代那是不可說也不必說。試想,在文化低落、眾神飛舞的印度,遍地神廟,草木山石無所不拜;而釋迦悟出的空性智慧,正是破除神教迷信的解藥。他若將此悟境推向「神」境,這位真神必定難以與印度諸神撇清關係,落入《告別娑婆》形容的:送走「一堆」糊里糊塗的神,又迎來「一位」糊里糊塗的神。
「神」的境界必須等到另一時空的另一人才能揭曉,那位高人即是五百餘年後的耶穌。他出身於中東唯一的「一神教」國家,但他並未擁「神」自傲,反而對猶太民族傳留下來的「神」的觀念起了大疑:「既然世界與人類是真神所造,為什麼世間的一切未能反映出真神的本質?真神既是圓滿一體的,何以世界卻處處分裂;真神既是完美無缺的,何以世間呈現的卻是不完美與缺乏?」
耶穌也如釋迦一般,遠離家鄉,四處問道,最後回到家鄉的沙漠中,禁食四十天,終於悟道。他悟出自己的純靈生命,看破世界的虛幻。
可惜他的門徒無人了解他的訊息,更難以體會他的境界。當他說:「天國已經來臨了,就在我們中間」,有人懂成「以色列國要復興了」,有些人開始爭論將來在天國裡,誰會坐在耶穌的右邊。
在最後的晚餐中,他借用餅與酒象徵自己的體與血,將自己給予即將分離的弟子,教他們看出他們有如葡萄樹與葡萄枝的一體關係。後世的門徒卻把這象徵物質化為一套宗教儀式,真把餅與酒視為耶穌的肉與血來領受,還訂出一堆禁忌。
耶穌就在門徒與外敵的雙重誤會下,被世人推上了十字架。而耶穌在十字架上代表人類作出一個空前絕後的選擇,將人類意識帶向一個嶄新的方向。
耶穌在十字架上的死亡,象徵的不是一位自我犧牲的受害者,象徵的是耶穌在十字架上徹底的自我空化。他空化的不只是這一具任人擺佈的肉身而已,他空化的是他這一生的信念與成就。當他在十字架上時,祭司與旁觀者譏諷他說:「上主如果喜歡他,就該救他,因為他說過『我是上主之子』」;「他救得了別人,卻救不了自己。…你現在就從十字架上下來吧,叫我們看了才好相信你。」
耶穌在世時,許多人是因為他能施行奇蹟而相信他的,在最後的關鍵,他放棄了救主的形象、奇蹟的能力,甚至他是上主之子的證明。我們可說,他一生所「成就」的一切,全都釘死在十字架上了。在象徵著矛盾混亂及痛苦的十字架上,耶穌選擇了捨棄自己的一切,完全臣服於神的旨意。就在他人性生命徹底消滅之際,他的神性生命如浴火鳳凰重生了。這就是復活。
耶穌在這一世,並沒有「成就」一個偉大的生命,相反地,他捨棄了這個生命,心甘情願地消失於上主內。耶穌的自我空化,直接破除了人類當初為了尋求獨特價值而與上主分裂的一念無明。就在這具形體連帶著眾人投射於其上的一切意義與價值完全幻滅之刻,復活是必然的結果。復活後的基督與耶穌生前那一具形體毫無關連;復活的,是純然的靈性,也是人類的自性,《奇蹟課程》稱之為基督。一念無明的魔咒一旦解除,基督自性憶起了它的神性本質,回歸神的一體之境。
只因二十世紀之前的人類意識型態仍然困於三界時空內,思考能力難以超越形體的層面,可想而知,釋迦與耶穌超三界的訊息與境界,從一開始就受到了扭曲,愈發展愈物質化、形式化,最後形成了組織嚴密的宗教。信徒崇拜的是釋迦與耶穌這個有形有相、有血有肉的人,宗教強調的是人的罪業,還不惜用罪惡感及恐懼心來操控信徒,維繫宗教的傳統。只有極少數的人,找回教主的原始教誨,這一少數份子,被列為「秘傳」或「密教」 (the esoteric teaching),不斷受到正統宗教的壓制。
然而,人類意識的洪流是壓制不住的,到了二十世紀末,因著科技及心理雙重發展,有一部分的心靈已經準備好接受靈性的挑戰了。於是耶穌再度出現,這回,他迴避宗教的形式與教主的形象,僅透過一本不具名的書《奇蹟課程》,重新詮釋釋迦與耶穌兩千年來真正要傳給人們的訊息。
《奇蹟課程》不再遷就兩千年來人類視為天經地義的思維方式,它另闢蹊徑,為人類指出「另一條路」,一反現實生活的遊戲規則。它用「小我」與「聖靈」兩個代號來表達這兩套截然不同的思維體系,從此分道揚鑣。
世界採用的乃是小我的思維體系,著眼於是非、善惡、貧富、強弱的二元世界,設法改造人心,改善世界。這一方法試用了二十個世紀,縱然科技進步了,幸福與平安卻仍然遙不可及。
聖靈的思維體系,全面否定了二元世界的幻相,把是非、善惡、成敗、榮辱一律視之為幻,不再與形相世界周旋。它把釋迦悟出的「真空」(般若)智慧以及耶穌證入的「妙有」(復活)境界,融合為一個「寬恕」法門。它用寬恕來解除人類分別判斷的妄心,同時也解除了世界對我們的控制與束縛。唯有《奇蹟課程》的真寬恕具有這種除纏解縛(undo)的力量。
《奇蹟課程》知道僅憑「思辨」或「苦行」是無法換回浪子的歸心的。人類不是不知道娑婆世界之苦,問題是:我們寧願受苦,也不敢相信真有一個更好的世界等待我們回歸,只因人心受創太深了。有誰能說這是因為人類不夠努力,事實上,我們每個人為了生存都卯盡了全力,結果呢?不是身體出狀況,就是兒女出事,或是國家動亂,連地球都瀕臨滅亡的危機。人間的無常之苦處處證明了人類罪孽深重,也認可了我們對天譴與報應的恐懼。
人心潛藏的自我憎恨,使得我們在人間的努力,徹底變質。愈是求好心切,愈是自慚形穢,完美的理想變得遙不可及。因此《奇蹟課程》帶給人類的新出路,首要之務,不是改造小我形象,在人前修出一個holy ego,而是平撫那一直在啃噬人心的罪惡感及恐懼心。故它再也不給人一套戒律或教條,也沒有駭人聽聞的苦行,更不注重哲學思辨,只用人們耳熟能詳的「寬恕」,教人們如何「不當真」地去迎對人間的難題。書中說修又非修、似虛又若實的練習,一步一步地解除人心內作繭自縛的錯誤信念,將我們由「不寬恕」,帶向「假寬恕」,再慢慢潛移默化到「真寬恕」的境界。
所謂的假寬恕,即「寬恕你認為別人所做的對不起你的事情」,只要我們仍然相信外在的人物能傷害我們,這種寬恕只會將我們帶回二元的相對世界裡,繼續輪迴下去。真寬恕則是「寬恕你認為別人做了,其實他並沒有做的事情」。如此,你不受他人的行為表相的迷惑,而超越三界的束縛。
由於人類早已把罪惡感壓抑到潛意識,把一切問題投射在他人身上,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的問題,所看到的全是他人的罪過,這使得「寬恕自己」變得十分空洞。於是,《奇蹟課程》教我們藉由寬恕別人來寬恕自己。我們無須了解其中的奧妙,只需如法去作,寬恕自會轉變我們的人生信念,而帶來奇蹟效應。而奇蹟又無聲無息地瓦解了操控世界的自然律與因果律。就這樣,我們在寬恕內得到釋放,世界也在寬恕內得到解脫。
由此可知,《奇蹟課程》的寬恕與傳統的寬恕不可同日而語,「真寬恕」將佛陀「無一眾生而不具有如來智慧」的覺悟,具體套用在身邊的凡夫俗子身上。「真寬恕」將你「顛倒執著」的人生信念與日常判斷一起釘在耶穌的十字架上了。你每死於小我的自以為是一次,你就能經驗到一點復活的滋味。直到最細微的我執逐漸在你的寬恕中滌除殆盡,小我徹底崩盤,神性的記憶便會在心中浮現。
這便是傳統宗教所謂的「彌陀降世」或「基督再來」的真諦。末世的來臨不是寄望於另一位神佛的來臨,如果耶穌一世或佛陀一世無法拯救世界,再來幾世神佛大概也無濟於事的。末日的審判,只是宣告:你仍是純潔無罪的上主之子;乘願而來的彌陀,也只是悟出本來清淨也始終圓滿的你而已。這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業,竟然不再靠你修練的功夫,而在於你看待身邊弟兄的一個眼神。
幾千年來,人們追逐天堂淨土,修得形銷骨立;如今《奇蹟課程》來了,拍拍我們的肩膀說:「沒那麼嚴重,歇歇吧,寬恕一下就沒事了。」(感謝廣州 彭桂華 女士協助整理演講稿)
1 則留言
John · 2009 年 2 月 3 日 上午 9:48
您好,我在印度跟隨明師基爾帕辛(Sant Kirpal Singh)的團體靈修,很高興看到您對人類一體的見解,這也是我們的師父以及歷代明師的理想,以下是人類一體世界會議的邀請函翻譯,提供您參考。
人類一體世界會議
2007年12月8-10日
印度‧基爾帕薩加
在我們這全球化日益進展的時代之中,我們看到人類和國家間彼此視對方為陌生人,不僅僅政治團體,連越來越多的宗教團體也互相對立,製造緊張與有如戰爭般的狀況。
事 實上,如果宗教在上帝父親名下只教導人類「四海皆兄弟」的普遍性理想,它就可以成為一種聯結的力量; 然而,自無從追憶的遠古時代以來,宗教已經被誤用而造成衝突、鬥爭與流血,我們才瞭解到我們擁有「正好足夠的宗教來讓我們產生仇恨,卻不足以使我們彼此互 愛與關懷」(柯爾頓)。
現今我們來到了歷史上一個重要的位置,在此我們必須克服宗教狂熱主張、種族主義、國家主義的狹隘限制,而培養發展出包容與互諒,如此我們才能在一個共有的世界中和平相處。
這個世界的問題無關於政治,而與靈性的本質相關聯。因此我們一定要在靈性的層面上(在覺知的層面上)找出解決之道。
「人類一體」的創始人聖基爾帕辛已經把祂的整個生命奉獻給「一體」與「靈性覺醒」這項高貴的工作。祂活在上帝之中,祂見到祂在所有人的內邊,也見到所有人 在祂的內邊。祂強調:「一體已經存在,只是我們已經遺忘了。在覺知與靈魂的層面上我們已經是一體了,全人類是一體的,在一切之後有一個真實物在運作著。」 去體驗在人自身內邊的這個真實物我們就稱之為「靈性」。除了仇恨與暴力以外,這個世界還留有一個希望,這個希望在於人與人、國與國之間靈性的結合,這個希 望將使我們處於同心協力的狀態。
「人類一體世界會議」將在2007年12月8-10日在基爾帕薩加(Kirpsl Sargar)舉行,不論任何主義、教理、膚色、國家,都歡迎所有人參加,基爾帕薩加是一處使我們在包容和兄弟情誼的精神中相會以及增強人與人之間聯結的共有地。
改變只能從人的內心開始,當一體的理想成為我們衷心所欲時,它將有如一道野火燃遍整個世界,燒盡一切仇恨、分離與利己主義,而「大完整」(oneness)將風行草偃。
基爾帕薩加(Kirpal Sargar)工程計畫
基爾帕薩加中心設有
慈善醫院 基爾帕薩加學院 老人之家 基爾帕紀念館-演講廳 圖書館 農場
以上是關於第三屆人類一體世界會議的邀請函內容。
假如你對進一步的訊息有興趣,請與我們聯絡:
組織團體:人類一體‧奧地利‧聖吉爾根‧史丹盧福斯特‧34‧AT-5340
台灣聯絡人電子郵件:[email protected]